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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你看過受傷的困獸爭扎的模樣嗎?
 
 
 
「快,快!綁住他!他的麻藥才剛退,快按住他的四肢!」
 
少年開始奮力的扭動身軀,渴望著掙脫這樣的禁錮,但身體礙於彈性繩帶的綑綁,他只能揮動著手腳對著空氣拳打腳踢,如同溺水的魚一般垂死掙扎。
 
 
「嗚嗚嗚!嗚嗚嗚!!」少年面目猙獰地瞪著制伏他的醫生們,帶著血絲的眼球透露憤怒且不甘。
 
 
初雲覺得他一定是想大吼『放開我!放開我!!』但安全牙套堵住了他的嘴。
 
 
另一名醫生快步走了過來,扳開他的手臂,迅速打了一針,沒多久,少年的身子變得癱軟,停下攻擊闔上眼皮,便沉沉睡去。
 
 
 
「醫生,那是?」
 
「鎮定劑,外加一點安眠藥。」醫生嘆了口氣,「你看到的是戒斷症狀,也就是戒毒。」
 
「什...?戒毒!?還...還這麼小?!」初雲搖搖頭,試著讓自己冷靜下來,這個少年明明和他同一個年紀「他...還有什麼別的問題需要注意的嗎?」
 
 
「還有就是......」
 
 
 
 
 
 
DEMON的體制初雲還是了解的。
 
知道DEMON的總部設在瑞士日內瓦,每年都會定期調查,招攬各國適合的人才加入組織,等到訓練成為一軍成員之後,就會讓成員們回到自己的國家內,服務自己的國家。
 
他也記得,自己在很小很小的時候,母親似乎有告訴過他,他們居住的小島確實立屬於花都。
 
後來那座小島成為禁地,他就再也沒有踏上那片土地。
 
 
所以其實他對花都的印象是跟著DEMON大夥搬到分部的這四年裡才開始建築的。
 
10歲的時候他加入DEMON,14歲認識殘燁,15歲和羅維等六人搬到花都分部,現在的他19歲。
 
 
 
從有記憶以來,每個國家,每一種媒體,不管是書、雜誌還是報紙,都會刊登有關於人間仙境-----花都的華麗報導。
 
每個人都將花都譽為天堂,花都在大家印象中,就是風景美麗政治清明經濟穩定的完美國都,每一個有錢人都想移居至花都,只要你告訴別人,說你出生於花都,所有人都會用羨慕崇敬的眼神看待你,甚至會巴結你,看看有沒有機會藉此到花都遊玩。
 
 
初雲也知道,他們六個人,都是花都出生的孩子,而他們每個人,都因為某些原因,加入了DEMON。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一個鮮明的疑問乍現在初雲腦中--
 
--如果真如那些人所言,花都是這樣一個美好的地方…那麼,『他們』又為什麼存在呢?
 
 
 
 
 
 
 
 
「大家呢?」
初雲坐臥在床上休養腿傷,對著正在幫他重新上藥的羅維提出問句。
 
「都去工作了。」
 
「羅哥呢?醫院的工作呢?」
 
「我調班了,今天調成下午的班,下午鏡藍就回來了。有人看著你比較好,免得你又亂來。」 最後一條繃帶纏了上去,藥膏傳來清涼的觸感,「你呢,工作那邊還好吧。」
 
「我和店長請假了,我們店裡有一個叫做雷恩的店員對我很好,他說我休養的這段時間會幫我看店,我想應該沒有問題。」
 
那就好。」
 
羅維起身在病歷上寫下治療的進度,「你恢復得挺快的,大概再一週就能正常活動了。」寫上幾個字,他闔上資料,發出清脆啪的一聲,「那麼,你多休息。」
 
 
羅維拿起放在床頭茶几上裝有黑咖啡的馬克杯,提起腳就要開門往外走。
 
 
 
 
「羅哥。」
 
初雲喊住他。
 
 
 
 
他停下腳,紫眸瞥過去看著對方。
 
 
 
雲的視線盯著床單,頭壓的有些低,含糊的說道,「羅哥…我覺得我現在,可以說說…遇到小燁那時候的事情。」
 
 
 
 
 
羅維沒多說什麼,只是反身將門輕輕關上,身子靠著門,沉默地啜了一口黑咖啡。
 
 
 
 
 
「說吧。」
 
 
 
 
 
 
 
 
 
 
 
 
五年前-----
 
 
看著手腕上的錶,初雲忍不住低聲呢喃,「還有五分鐘。」
 
 
還有五分鐘城門就會開啟了。
 
 
 
花都的安檢一向很嚴格,要拿到通行證更是相當困難的事情,若是要以旅客的身分拜訪,那麼今年登記大約要二十年後才有可能獲得登入花都的機會。
 
為了即時進入花都,DEMON首領特別幫他弄了個位置,讓他隨著瑞士商船一同航行,以商人的身分通過安檢。
 
 
城牆相當氣派,是由巨大的石磚疊起,讓人不禁想窺伺城牆裡頭的景緻。八點鐘聲敲響,城門開啟,入境的人們坐上花都特有的蓮花舟,緩緩駛入美麗之國。
 
初雲在市中心下了蓮舟。人生地不熟的情況下,他只好拎著地址到服務台詢問。
 
櫃檯給他一張地圖,用牡丹紅筆把目的地圈起,然後告訴他坐哪一號公車比較省時。
 
於是他跟著指示開起了他的旅程。
 
 
 
 
 
 
沒想到的是連公車也是花苞改造的。
 
車內瀰漫著淡淡清香,坐在軟軟的椅墊上,初雲撐著頭看著窗外感嘆。
 
 
 
 
花都真得很夢幻。
 
街道乾淨整齊,從農婦、市民到貴族都穿著整潔的衣服,雖然樸華程度依然有些差異,但都相當舒適,完全連想不到骯髒等不雅的詞彙。
 
氣候相當溫和,氣氛和平,好像這個國家沒有垃圾、沒有乞丐、沒有犯罪、沒有病,沒有人口過多等問題…好像任何不乾淨的東西都消失的無影無蹤一般。
 
一路上的巨大花朵蓋成的房子,好像綻放無數永不凋謝的繽紛花朵樹木,一切一切都看起來如此不真實,整個國家好像是真的被花靈神呵護一樣。
 
 
初雲執行此任務之前,稍微閱讀過相關花都的研究書籍。
 
書上提及,花都的國民們若是信仰國教,也就是花靈神教的話,生活及經濟上就能有一定的保障。雖然國家推崇國教,但花都並不限制異教徒移民。
 
 
初雲曾經覺得困惑,想著明明在這個國家會遭遇不平等待遇,為什麼還有異教徒爭先恐後地要申請移民呢?
 
真正踏入這片土地時他便清楚明白了。
 
 
因為,即使無法享有與花靈教徒的相同待遇,生活水準早已超越其他國家,只要生活在花都就已經是一種奢侈。
 
沒有人會有更多的怨言。
 
 
 
 
 
再次看了下通訊器裡,DEMON首領傳給他的注意事項及任務內容,初雲開始感到緊張。
 
因為招攬DEMON中意人才加入組織的任務,一直以來都是由一軍或重要幹部成員前往執行,現在的初雲還在二軍,年紀只有14歲,雖然不是最年幼的但也不夠成熟,要他一個人在陌生環境把首領想要的人成功說服帶回組織,是不是太刺激了…?
 
 
他忽然有點害怕看到自己的直屬…傳說中的腹黑美女濝亞…手拿菜刀逼問他為什麼會任務失敗的模樣……不禁打了個冷顫,暗自下定決心死也要把人拖回去。
 
 
 
 
 
再三察看資料上的地址,確認並非自己眼花之後,初雲深吸一口氣,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目的地--
 
 
 
--杜鵑精神病院。
 
 
 
 
依照他所了解的首領從來不按牌理出牌,所以行前他也預想過許多奇特的目地地,什麼博物館、藝人事務所、聲色場所…但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要帶回去的人會在這裡。
 
 
於是初雲開始回憶自己近期是不是說錯話得罪了首領,然後也開始檢討自己的社交能力和交友狀態…因為不管怎麼說,
…首領,你是不是太狠心了…初雲只能望天,欲哭無淚。
 
 
 
 
 
 
「請跟我來。」
顯然首領早打過招呼,將預備的信件交給櫃檯後,對方立刻明瞭。
 
 
來到一間較隱密的會客室,裡頭辦公桌前坐著一名約略三十歲身穿白袍的女子,聽到腳步聲便抬起頭看向他們。
 
「醫生,這就是上次來信,說希望能接走A級16號患者的那位。」櫃檯報告完,便關上門離開。
 
 
 
 
那位醫生看著初雲,朝他道,「先去瞧瞧你要找的人吧,也許你立刻就想放棄了呢。」
 
 
 
 
 
 
 
 
 
「我說過別隨便靠近我了吧!!」少年瘋狂吼叫著,推開好心前來勸戒的護士小姐。
 
護士一個踉蹌,連同藥罐推車一同摔倒在地。
 
站在一旁的兩名保安本要上前壓制,卻被護士抬手制止。
 
 
「你得吃午餐,你已經瘦得不像樣了! 振作一點,好嗎!」
護士將餐盤端給他,對方手一揮,餐盤猛晃,食物湯汁潑濺在護士服上,午餐與塑膠杯盤摔在地上,發出了刺耳的聲響。
 
 
少年開始歇斯底里,張牙舞爪地搥打接近他的任何人,緊接著又是一陣混亂。
 
手腳被牢牢抓住後,少年被強行灌食,他瞪紅了眼,血絲滿布,掛著重重的黑眼圈,面色蒼白,骨瘦如柴。
 
 
這是初雲首次見到的殘燁。
 
 
他簡直不敢相信這個人是首領心中的成員人選。
 
 
 
 
 
 
 
回到會客室,醫生邀請他坐到一旁的沙發椅上,對著初雲微笑道,「喝茶還是咖啡?」
 
「茶,謝謝。」
 
來,不用客氣請慢用,」女醫師在他身旁坐下,將茶杯和餅乾一同擺上了茶几。
 
「你們組織,怎麼會派你年紀這麼小的孩子過來?你還未成年吧? 我看信上的口吻,以為是較年邁的人呢!」
 
「寫信的確實是老頭子,」一想到首領,初雲只能嘆氣,「我14歲。其餘的,就是組織機密了,不過我想,年紀相近的孩子們心靈也相近,也許派我來更能成功。」
 
「說的不錯。」女醫生心服口服,「你確實有那麼點超齡的態度跟口條,詳細情形我也理解了,這個給你。」
 
 
遞上一份資料,初雲低頭仔細閱覽。
 
殘燁,11月2號天蠍座,14歲,A級病患。
 
「這個…A級,是...?」
 
「精神病患者的病情分及代碼,我們病院裡分為A到D,A級最為嚴重,已經不是吃藥打針就能好,嚴重憂鬱症、躁鬱症、自殺或自殘頃向都很常見,你們組織願意收養孤兒病患我們很感激,但他的精神狀況非常不穩定,外加正在進行戒斷,是很棘手的案例。」初雲抿了抿嘴。
 
 
資料上貼著一張半身照片,照片裡的男孩留著一頭紅髮,綠色的瞳孔,臉蛋意外的相當精緻。
 
雖然看著鏡頭,卻好像是透過鏡頭看著遠方。
 
不,也許,他根本沒有『看著』,對方的眼神過於空洞,讓他覺得照片裡的人只是站著,張著眼睛,任人擺布,沒有情緒,沒有反應,沒有思想。
 
一股難過油然而生。
 
明明和自己相同的年紀,卻行屍走肉地生活著,他不禁想到,如果這個長相清秀的男孩精神狀況沒有問題,搞不好能成為一名受歡迎的模特。
 
 
 
「他…現在的狀況怎麼樣?」初雲詢問。
 
「現在比剛開始來的時候好多了。」女醫師喝了一口茶,「就不同的意義來說。」
 
「剛接到這個案子的時候,他就是你照片上看到得這樣,一個陶瓷娃娃。完全不說話,只用點頭搖頭來溝通,人類該有的情緒都沒有,看的醫護人員都很心痛。」
 
「過了幾年他的性格確實有大幅轉變…」女醫師淡淡笑著,「現在的他非常容易暴怒,時常摔盤子,張口大罵,有時候還會把自己弄得傷痕累累。」
雖然他還是A級,但值得欣慰的是,至少他有情緒了,能有個發洩的管道。」女醫師抬眼,認真地看著初雲,
 
 
 
 
 
「這也是我答應你們前來的原因,我希望能有些轉機…不,我希望能有奇蹟。」
 
 
 
 
 
 
 
概是第26天的第108次相同的戲碼。
 
「滾出去!!!」
紅髮少年激動的,兇猛地朝他揮拳,一擊重重地打在初雲的腹部上。
 
 
「好...痛...」
明明總部的訓練已經很嚴峻了,但初雲還是反應不過來。
 
紅髮少年的攻擊總是出奇不意,還從不留情。
 
也許是精神情況不穩定的緣故,剛開始總是能看似平常地與他談話,聊到一半就會猛地發瘋,忽然開始大吼大叫,又或是像今天這樣給他一拳也一點都不稀奇,令初雲猝不及防。
 
坐在床上的紅髮少年眼神兇惡地狠瞪房間中的所有人,初雲,女醫生,以及兩名保安。
 
銳利的眼神如同一把利刃,極度不信任裡透著濃濃的殺氣,內心驚懼的同時恐怕也是殘忍至極。
 
 
初雲揉著肚子一邊努力回想方才的談天到底進行到哪裡。
 
「我是代表組織來招攬你的,我們希望你能加入我的組織…我所待的組織旨意是要幫助各國不同的人民,我們的總部在日內瓦,而且在每個國家都會設有分部,你有沒有興趣…」
 
「沒有。」
幾乎秒答。
 
紅髮少年看著別的地方,眼神厭惡,根本不想和他說話。
 
 
還真是直接的拒絕啊…
 
「別這麼快下決定嘛,為了幫助人努力活著是一個很美的信念不是嗎?這麼想著的話會越來越快樂的喲!」初雲燦笑著,向他一步步靠近。「加入我們的話,痛苦一定會減少的!你也會過得很快…哇呃!!」
 
 
樂字還沒說出口,拳頭就毫無預警地襲來。
 
 
初雲在內心翻了白眼,逕自碎念道,「你為什麼都不讓別人把話講完…好痛啊而且…你不打還好,這樣一打我還有理由不把你帶回去嘛…」說完還嘟起嘴抱怨,「力道位置和身手都這麼好…不帶你回去被殺掉的就是我了…噢…我好命苦。」
 
這時女醫生趕緊要過來攙扶,「噢我沒事!再一下子就好喔!」
 
初雲對著女醫生一臉燦笑擺擺手,轉過臉低聲嘆氣…
 
「要是這點小事就要美女姊姊攙扶,回去就要被美女直屬修理的很慘了。」想到濝亞,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總之,你先想想吧,要記得思考一下喔!!拜託你!」
初雲向紅髮少年九十度敬禮,接著帶著什麼也沒發生的態度開門走了出去。
 
 
雖然這樣的對話每天都在重複,雖然他每天都會被揍一次,但是每經過一天,他想將這位紅髮少年帶回總部的心情就更加濃烈。
 
 
 
 
你看過困獸爭扎的模樣嗎?
 
那是一種想幫助人卻不知何去何從的無力感,發自內心的。
 
 
初雲曾經看過醫生強制餵食藥物。少年的情況很不樂觀,除了精神狀態不穩外,戒斷症狀也很緊急。
 
醫生拿著藥物或針筒走進病房,紅髮少年瞬間瞳孔放大,全身開始大力掙扎起來,腳上的鐵鍊在病房裡發出碰撞的聲響,嵌進腳腕裡在上面勒出一道血痕,他狂亂的用盡全身的力量,像是被逼急得野獸急於逃脫。
 
紅髮少年臉色蒼白的毫無血色,身體如落葉般頻頻發顫,他像是被恐懼淹沒似的嗚咽,幾分鐘下來他滿身是傷筋疲力竭的呆看著眼前,隨後他喘了幾口氣像是下定決心狠狠往自己舌頭咬去。
 
察覺他的意圖,醫生猛然提手一掌捏住他的雙頰,力道之大讓他眼眶泛淚,隨後塞進安全牙套,讓他無法再企圖咬舌自盡,接著,在他嘴裡硬塞進精神藥品。紅髮少年瞬間冷了起來,他掙扎想要嘔吐,醫生緊緊抵著他的嘴像是折磨,如同癲狂,他大力的抗拒,卻只是徒勞無功。
 
 
那種畫面令人膽戰心驚,紅髮少年如負傷的怪物一般喘著粗氣的模樣不斷浮現,初雲想救他,想帶他離開這座牢籠,想讓他看看不一樣的世界。
 
 
 
 
 
買完晚餐初雲便回到預定好的飯店休息,睡前和濝亞視訊報備任務進度。
 
「已經一個月了,每天都這樣嗎?」
 
「是啊,每天...不過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想他的身手會很不賴的,目前為止都是下意識的,若是能夠接受DEMON的訓練,一定是才子。」
 
另一端的濝亞點頭,「首領看上的人不會錯的,加油吧,總之別搞砸了。」
 
實上初雲並不是很有把握該怎麼做,因為他也是首次執行這種任務,但暗自煩惱根本無濟於事,總之還是天天報到,慢慢培養感情吧。
 
 
 
 
「每天一拳不疼嗎?」
再次見到女醫生時,對方笑著問他。
 
「疼啊,好疼。」
 
「那你還來?」
 
「嗯,當然要來,不然就功虧一簣了。」初雲也跟著笑,帶著傻氣。
心裡則想著,這樣回去還得了,被降回三軍砍掉重練倒還好,被濝姐抓住就糟糕只能等死了。
 
 
「那麼,請加油。你還是我看過最殷勤的收養者呢。」
 
 
門開了一個細縫,初雲悄悄地往內看, 看到紅髮少年的側臉。
 
 
他靠坐在病床上,綠眸冷漠,盯著空氣面無表情。就好像對什麼都沒興趣,對這個世界已經喪失熱情。
 
少年就像已經關閉了心扉,而活著只是為了等待死亡-----這樣得想法在初雲的腦中閃過。
 
 
這樣的平靜只有一眨眼的時間,紅髮男孩突然有些粗魯地推開一名護士,順手翻倒了盛放午餐的托盤,充滿不耐的聲線咋舌,「煩死人了,能不能別管我!」
 
 
雲想都沒想身體早有了行動。
 
他一個箭步走進房裡,力道輕徐地扶了護士一把,另一隻手靈巧地穩住托盤,對準位置讓碗盤及食物流利地落回托盤上。
 
連續順暢的動作讓護士瞧得臉紅心跳,初雲朝她一笑,道,「漂亮的姊姊,我們想獨處一下,可以嗎?」
 
 
護士好像還沒反應過來,只是呆然地猛點頭,然後竄身離開。
 
 
 
「這裡不歡迎你,滾出去好嗎。你每天都來,你不煩我很煩。」紅髮少年依舊冷言冷語。
 
 
但初雲向來是一副好性格,只要不要碰到他的逆麟,這點程度的挑釁他根本不在意。
 
「哎~別這麼說嘛!」他笑說,將托盤放回茶几上,「是說你心情不好也別浪費食物啊,粒粒皆辛苦欸!」
 
「干你屁事?」紅髮少年不耐地皺眉,「你要是想帶給別人快樂的話就快滾,永遠不用看到你是我最大的快樂。」
 
「別這麼絕情嘛!」
初雲的手肘靠在茶几上,就站在床緣邊,那副毫不在意的真誠笑臉讓紅髮少年看了就煩。
 
 
沒錯,太過於真誠,只會讓他更加煩躁。
 
因為他就沒有理由否定這個人,如果來見他的人是一身痞子樣,或老是掛著假笑的狐狸精,那他就有藉口說服自己反正全世界的人都不可信賴,在哪活著也無所謂。
 
但悽慘的就是來了一個看似很好欺負的老實人,明明被揍了還金光閃閃的滿臉傻笑看著你,簡直就像一隻黃金獵犬一樣,好像你摸摸他的頭他就會像是得到獎賞一般露出笑容。
 
 
 
「昨天的事,你考慮得怎麼樣了呀?」
 
「你的組織都這麼死纏爛打的嗎?還是你太笨?我都叫你滾了你聽不出是拒絕嗎?我沒興趣!」
 
「诶是嗎?」初雲直接無視對方的怒火,並說,「有的時候,你想要的和你以為你想要的,是不一樣的呢!」
 
他向前跨出一步,離紅髮少年的距離又更近些,「你難道甘願一輩子都耗在這間烏煙瘴氣的精神病院裡嗎?想想看嘛!你擁有一群一起打拼的朋友,也許更像家人,你們的目標是要幫助更多人,散播更多更多的快樂,那是不是很好!」說道激動之處,初雲滿腔熱血地握住對方的手,蔚藍澄澈的眼睛散發著堅定的光芒,「有人陪你一起努力一起快樂,雖然辛苦但絕對也會很開心的喔!!所以--」
 
 
 
 
--「吵死人了啊!!你到底懂什麼啊!!!」
 
 
紅髮少年猛地甩開初雲的手,金屬冷光一晃閃過,初雲怔愣之下勉強閃身,手臂刺痛一陣,傳來灼燒,低頭一看,叉子插在手臂的肉裡,濕熱的液體溢出,灰色的T-shirt馬上被鮮血染紅。
 
 
「你們這些從小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的人怎麼可能會懂我啊!活著就像死去一樣,你們怎麼還奢望我會想要傳遞快樂?什麼是快樂?我怎麼從來都不知道?」
 
初雲手捂著受傷之處,頭低著,劉海蓋住了表情。
 
 
良久的沉默後,悶悶的聲音開了口。
 
誰說過…我們從小都過的幸福快樂?」聲音有些顫抖,
 
「我的親人慘死在軍隊手中,甚至永遠回不了故鄉,我還是能笑著面對世界。組織裡的每個人都是一樣,因為遭遇了某些事,即使曾經很悲慘,還是願意加入組織。」
 
 
他緩緩起身,臉上變得沒有表情,但依然看著對方,「沒有什麼為什麼我們能做到的原因,其實你也能做到,只是願不願意而已。」初雲轉過身,正要提起腳步,視線卻一黑,身體倒了下去。
 
 
---糟糕...本來想要一邊耍帥一邊離開的...。
 
 
「醒了嗎?」
女醫師的臉放大在眼前。
 
「我幫你處理好傷口了,剛才應該是貧血,現在感覺如何?」
 
「恩..好多了,謝謝妳。」
 
「對不起呀,是我們的疏忽,我們不應該在訪客拜訪的時候出現危險物品。」
 
「不要緊啦,是我不小心的,大概是我嚇到他了,請別責怪他唷!」初雲還是笑著說。
 
即使如此,道別後看著對方離開醫院的身影時女醫生還是在心底嘆了一口氣,這世上果然沒有奇蹟啊。
 
對方雖然是笑著,但肌肉線條有些古怪,尷尬且不自然,似乎正介意著什麼東西。
 
 
這也是可想而知的,對方信誓旦旦地跑來,目標還是要讓一名重度精神病患融入普通人的生活,已經堅持了接近一個月,但天天都被揍,今天還被刺傷失血甚至昏倒,怎麼想都不覺得會有人願意接納這樣暴力的人吧。
 
也許對方覺得抱歉又不好意思,畢竟曾經被自己懇求奇蹟,不希望讓院方失望,卻又不想再和精神病患有什麼瓜葛,所以才露出尷尬的笑臉吧。
 
 
女醫生想著,覺得今天大概就是最後一次和初雲見面了。
 
 
「那個金髮的小少年今天來過了嗎?」
天知道是今天第幾次的詢問。
 
瞥了時鐘,晚間九點,怎麼可能會來。
 
「沒來。」
女醫生被問的有點煩,「估計是不會來了,別問了行不?」
 
「為什麼?」
 
「你想想昨天被叉子戳在肩膀裡,流血又昏倒,不怕以後心臟被人捅嗎?一般是人都會怕的吧,普通人對精神病患還是敬而遠之的好。」
 
「也是。」護士顯得有些失望。
 
「醫生!」又一個護士跑進會客室。
 
「金髮的不會再來了!你們別問了行不行啊!!!」女醫生皺眉明顯不耐。
 
莫名其妙被吼的護士愣了一愣,「呃?是喔好吧...不、不對,醫生!16號病患毒癮發作了!」
 
 
 
兩名保安有些手忙腳亂地壓住少年的身子,同時急切地想用安全繩帶固定對方的身子,以免少年在神智不清的情況下傷害自己。
 
 
少年弓著扭動著,腿部蜷曲,手指彎曲的有些不自然,身體一陣一陣地抽搐著,冷汗直流。
 
「嗚...嗚...」少年的眼神有些渙散,全身難耐的顫抖,嘴唇有些發紫。
 
剛開始還有些意識,一段時間後少年就開始放肆大叫,吼叫刺耳淒厲,眼角不自覺地流下生理水,他扭動得越發越激烈,對於毒品的渴望使他失去理智。
 
使盡地扭動,一個用力,安全繩帶磨破了他的皮膚,一條繩帶倏地斷落,少年推開一名保安,重獲自由的兩隻手死命拉扯著剩下兩條安全繩帶。
 
「別讓他把其他的也扯壞了!快按住他的手臂!」
 
兩個保安連同兩名護士急忙上前常是壓制他,少年像一名受驚嚇的小動物一般尖叫著,顯然已經失去理智,一邊發抖一邊尖叫,用手揮開來抓住他的人,卻是徒勞無功,很快的便被架住動彈不得。
 
少年還在掙扎著,眼淚簌簌地落下,牙齒用力咬著唇,努力忍耐對毒品的慾望,就像要咬出血來。
 
 
「讓開、啊不,借過一下!」
意料外的聲音讓在場的所有人愣了幾秒。
 
那金色的身影擠進人群,將一片抹茶口味的夾心餅乾遞到少年面前,對方毫不猶豫地張口咬下。
 
 
少年緊皺痛苦的表情似乎緩和了些,緊繃的身子也稍稍放鬆,不再猛烈爭扎,可能是抹茶餅乾稍微轉移了他對於毒癮的注意力,使他的神智也回復了一點,他咀嚼的餅乾,呼吸平順了許多。
 
大家簡直鬆了一大口氣,每一次要處理毒癮發作的A級病患,都是一大工程。
 
 
然後所有人像是想到什麼,忽然同時看向初雲。
 
 
初雲被看得很不自在,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釋,「我來晚了不好意思...我在找這個牌子的抹茶餅乾啦,花了不少時間,這很好吃,想要買過來。」
 
大夥無語。
 
 
紅髮少年從毒癮解脫後看到一張睜著閃亮亮大眼睛的傻逼蠢臉出現在自己病房內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大概是生平做了太少好事才會被死纏的幽靈騷擾。
 
對方笑得燦爛如陽,一蹦一跳地跑過來幫他把安全繩帶鬆綁。
 
 
恆河沙數的疑問在紅髮少年腦中一個個迸裂,就算沒有毒癮,跟這傻呼呼的金毛待在一塊,理智也要斷線。
 
「怎麼樣? 那個抹茶餅乾我找了很久喔! 因為有點迷路了,花都真的很大,對不對!」…我有點擔憂了啊,那個組織理的人難不成都是沒腦袋外加路癡的嗎?
 
「欸欸!你想好了沒呀!有沒有回心轉意~」
 
 
 
 
「為什麼啊!」
 
 
被紅髮少年一吼,初雲愣了一下。
「欸?」
 
 
紅髮少年放棄似的,氣急敗壞地朝著他大吼,
 
 
「到底為什麼啊!我昨天刺傷你了啊!!!」
 
「欸?我知道…呀?」幹嘛舊事重提嘛…
 
 
「你知道!?」
 
少年激動,眼神流露出困獸般頑抗的絕望與風狂,崩潰地吼著,「我拿叉子刺你!你流血了!而且還暈倒了!!我每天每天都揍你,還故意越揍越大力,你為什麼不離開啊,為什麼不死心啊!!!走得遠遠的啊!為什麼不殘忍一點!!為什麼要一直笑著?!為什麼都不生氣!為什麼不離開!!」
 
「為什麼…」他有些哽咽,「…為什麼還來找我…」
 
 
這回,初雲笑了。
 
笑得很溫和,「當然是來說服你的啊。」
 
 
「因為,我真得很希望你加入組織啊。」
 
 
紅髮少年死瞪著他,半天不說話,僵直著身體倔強地,一副不願接受任何憐憫的模樣,可他眼理的水光不可抵抗地慢慢累積,纏綿出最深沉的痛苦。
 
「...我在戒斷,還是個精神病患者。」
 
「毒癮的話,我可以陪你啊~!」初雲拿著一片抹茶餅乾在少年面前晃呀晃,笑的開懷。「今天不就成功了? 」
 
 
 
「至於精神疾病,我倒是覺得你沒多嚴重呢。」
 
 
 
年嘆口氣,低下臉,「組織名…是什麼?」他問。
 
「DEMON! 惡魔的那個DEMON!」
 
「哼…明明是幫助人的團體,叫DEMON(惡魔)還真合適啊。」
 
 
聽的出來是諷刺但初雲只是笑著解釋,
 
「因為我們都是地獄出生的呀!」
 
「我們是化生為惡魔的天使嘛!」
 
 
 
…不可思議。紅髮少年想著。
 
眼前這人明明看似天然蠢呆,在他的赤誠之下,卻會不知不覺就跟著他的步伐走,被引領著,卻沒有一絲不安。
 
 
良久,他嘆了口氣。
 
「…為什麼是我?」
 
 
「因為我們很像。」
 
初雲直直走到他面前,彎下腰朝他伸出手,「你叫殘燁吧!也許你至今遇到的人都是不安好心的壞人,也許你曾經被人蹂躪殘害,可是仔細想想看嘛,如果只是一直封閉自己的話,可不是就永遠找不到願意守護自己的人了?」
 
 
金髮和笑容很溫暖,很耀眼。
 
「…讓我們一起打開這世界的大門吧!」
 
 
…真的,很不可思議。
 
 
…「你是多不知羞恥…別一臉正氣的說著害臊的話好不好。」紅髮少年別過臉,初雲笑得更開心,因為他知道任務成功了。
 
 
 
 
 
「明天幾點的船?」
濝亞隔著通訊器和初雲視訊。
 
 
「明天早上九點搭船出境,到阿姆斯特丹後直飛瑞士,到那邊大概是下午兩點半。」
 
「恩,我會搭總部的車去接你。」
 
初雲點頭表示了解,「啊,七點了,我得去醫院接小燁,回來再和妳報備。」
 
「辛苦了,居然能堅持一年半,明晚就幫你辦個慶功宴。」
 
 
 
 
 
在這整整一年又六個月間,初雲天天到醫院報到。
 
有朋友在身邊陪伴戒斷的狀況下,少年戒斷的情況漸入佳境,本是兇惡残暴的少年漸漸變得理性,順從著指示作檢查,雖然還是不太搭裡人,但肯配合吃藥,不再摔盤子不再打人推人。
 
女醫生也發現,紅髮少年和初雲相處的時候,雖然嘴巴還是狠毒,但眼神變得有精神,也變的有人性了。
 
初雲和女醫生約在醫院大廳會面,遠遠地就看到那抹紅色跟在護士旁邊緩緩走來。
 
 
對方的腳步緩慢,但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匡啷,匡啷。
 
 
他走的很慢,並不是刻意的而是不得已,看清楚的同時初雲的確有些震驚。
 
 
銬在白皙的腳踝上的,是毫無溫度的腳鐐。
 
金屬鍊子在地上輕撞出清脆的聲響。
 
匡啷,匡啷。
 
 
 
「這真的是奇蹟,他恢復的速度比我們想的都快,很完美,謝謝你。」女醫生感慨萬千。
 
 
「不會,」初雲站到殘燁面前,與他面對面,「嘿嘿,很高興吧,你終於要出院了呢!不過…」
 
 
「醫生,我有一個請求。」
 
 
「什麼請求盡管說,你幫了我們大忙我都不曉得怎麼謝謝你了!」
 
「那,我希望可以拆掉他的腳鐐,拜託,好不好。」
 
「诶?」女醫生一愣,沒料到是這種請託,「但是,這樣也許會有些風險…還是戴著會比較好吧…?畢竟是A級…要是突然暴走,我們也是會很害怕的…」看著初雲水藍色淚眼汪汪的小狗眼睛,女醫生再次覺得自己輸了。
 
「好吧。」
 
「謝謝妳!」初雲興奮地朝她鄭重地彎腰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腰,開心地蹲下身,接過護士手上的鑰匙,毫不猶豫就將鎖解開了。
 
 
「我相信小燁。」
 
匡啷--腳銬散落在地,禁錮六年的腳踝終於重獲自由。
 
 
「這樣果然比較好!看起來舒服多了!小燁!我們走吧!!~」
 
 
…小燁?
紅髮少年翻了個白眼。
 
看著對方金閃閃的腦袋,天真如陽的燦爛笑容,殘燁在心底大大地嘆了一口氣。
 
他最會也最不會對付這種人。
 
平常純真爛漫無心機,打打鬧鬧偶爾毒舌應付兩下挺簡單的,和白痴相處本來就不需要動什麼腦袋。
 
真遇到嚴重事就不用玩了,他肯定是吃虧的那一個。
 
他無法將這種皓白人格的人棄之不顧,更何況還是一個幾乎拯救他生命的恩人。
 
 
 
 
 
「小燁!走吧!今天先和我一起住旅館,明天早上就去搭郵輪!」
 
儘管不想承認,但是也許,跟著這個人,自己的時間好像終於能開始流轉了一樣。
 
 
 
 
 
「大概是這樣的經過吧。」
初雲看向羅維,觀察他的表情。
 
 
「殘燁有和你提到為什麼會染上毒癮嗎?」
 
「沒有」初雲搖頭,「不過我認為有可能是被逼迫染上的,因為他成功戒掉的那天,高興得哭了很久呢。」
 
 
羅維挑了挑眉,「原來殘燁會哭啊。」
 
「不過,你居然被一個還沒接受任何訓練的病患刺中,是不是該檢討?」
 
 
初雲哈哈地乾笑。
 
每次回想到這件事他就頗不好意思的。
即使表面上他是一個蠢萌天然呆,但打心理戰這點小技巧他還是具備的。
 
事件發展總是需要一點轉機,所以能閃得都要裝作來不及閃。
 
 
那時殘燁抓著叉子朝他砸的當下他也動了點手腳,裝著要閃躲的樣子實際挪了身子計算距離和力道讓對方刺在肩膀裡。
 
為的是讓對方產生一些罪惡感,更能順勢地感動對方。
 
 
這事總讓初雲覺得有些羞愧,所以後來女醫生為了傷口向他道歉的時候,他簡直罪惡感到家,只能尷尬地嘿嘿笑。
 
 
就好像利用了別人的情感一樣,因此他決定還是閉口不提。
 
 
 
 
羅維啜了一口茶,想到很久以前自己向首領提出的詢問。
 
擔任幹部的關係,對於初雲的任務也略知一二,很多人對於執行者的年紀充滿質疑,他雖然沒明確表態,但對於首領的分派依然感到不夠滿意。
 
 
 
 
為什麼這樣一個重要的任務要派初雲去…他的年紀和歷練是否有些不合適…?
 
 
他還記得當時首領如何回應他的。
 
「那孩子啊,確實年紀是小了點哪,但是,這次這活只有他辦的到!只有他能成功啊!」首領相當有信心,「那孩子可是很特別的呢,他身上有並非每個人都擁有的特質。」
 
 
羅維會心一笑。
他上前揉了揉對方蓬鬆柔軟的金色捲毛,一邊開口,「休息吧,你提供的資訊真是感謝了。」
 
 
走出初雲的房間,羅維突然想到另外一件事。
 
「聽說戒斷者會容易對東西產生依賴性,難不成這就是殘燁熱愛抹茶餅乾的原因?」
 
 
 
第四章。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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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 大家好我是Fran! 
很高興看到這裡的你們!
 
這章主要是要說明殘燁和初雲認識的原因,還有為什麼殘燁對初雲這麼執著的背景因素~~
 
希望大家會喜歡!
 
 
下一章比較歡樂,可能會比較直白,算是過渡章吧,之後就會進入主線囉!!
接下來就是刺激的劇情囉哈哈!!
 
那麼~~~等我寫完第六章就會來發第五章的!
 
附上一張牧薰鏡藍圖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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